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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 燈

◎ 朱開明

湯姆的手指正要觸及門鈴的時候,突然放了下來,因為透過門上的玻璃,他看到了三個尼師,像三尊雕像般地,靜坐在空無一物的客廳中央。「手指再輕柔,也會驚破這個以潔白牆壁、淡青色地毯、及三位出家人柔美脫俗的灰色線條所組成的畫面罷。等一會吧!」湯姆心裏想,一面輕手輕腳地沿著狹窄水泥走道,走了出去。回到馬路邊,這才輕輕地、輕輕地,好像只是吐出剎那間暫時凝住在嘴唇舌尖上的幾個小氣泡:「啊!這就是我要找的青燈。」

湯姆六呎四吋高,二百五十磅重,寬厚的肩膀,挺直的腰幹,一臉天真呆傻,不知道的人,還以為他只是三十出頭,不會想到打從十八歲開始,他就吃素,到如今已經整整三十個年頭 ─ 曲折風霜的三十個年頭。

這等一會的當兒,湯姆又仔細瞧瞧這棟半山腰上,平凡樸實,說不出什麼特徵的住宅。它座落在稀疏幾戶人家的彎曲路上,後院是個很小、但平坦的小草坪;在這個深秋清冷的晨曦陽光下,可看到草坪外有排低矮的花叢,花叢外就是陡峭向下沿伸的山坡。透過薄薄的輕霧,還可看到幾個小山頭影子;山頭外,就是洛杉磯市一片片昏黃微弱夜裏殘留下來的街燈。和這些昏暗的街燈相比,這個在半山腰沒有窗簾的落地窗內,由日光燈、潔白牆壁、淡青色地毯所投射出的柔和光線,就成了一盞青燈,照在「有緣相識」的人心頭中。但有緣相識,和發心去找尋這青燈的源頭,卻是兩碼子、大不相同的事 ─ 尋找青燈,要有湯姆這樣呆傻的毅力。

湯姆站立在路旁看著如畫的景色,漸漸地就陷入到深沉的回憶裏,回憶追尋青燈的一些細枝末節;回憶三十年來,生命中幾個重大的決定。

※※
※

湯姆花了十四個小時,也就是七天中,每天兩小時,來找尋這盞青燈。一個星期前,清晨四點鐘左右吧!這個失業的美國佬醒來,秋夜淡藍色的月光,正從窗外流瀉到他臉上、床舖上、及屋內唯一的一張桌子、椅子上。月光使他再也無法去貪戀那個混沌無知的酣睡,但對一個不用上班的人,起床後又該做什麼呢?湯姆躺在床上看著窗。這窗戶朝北,往北開車三哩,就可到兩三千呎的山腰,這群陡峭的山,分割著洛杉磯市與加州內陸的沙漠。在這無奈的時刻,湯姆只好讓他的想像力飛翔在山頂上,飛翔在整片、整片洛杉磯市無盡街燈之上。這千千萬萬的街燈,隨著清風閃爍,像是金黃色汪洋裏湧起的冰冷浪花一樣。湯姆靈機一動,幾乎從床上跳起來:「有了!到山上去,看看我的想像力到底與現實有多大差距。」

幾分鐘後,湯姆已在往北的路上。開行了大約半哩,從這裏,可看到沿山腰的一些「之」字形道路,由稀疏的路燈人家,斷續地勾劃出來。湯姆清醒空白的腦袋瓜裏,突然像被針刺了一下,趕快剎車停到路旁。原來在山腰中有一顆,像是直接從天上星星摘下來的晶瑩明亮青燈。湯姆兩眼盯住青燈,將手腕提至眼高,看錶,四點零八分。「啊!」湯姆輕叫了一聲,用手打著腦袋,自言自語:「唉!越戰時擔任砲兵前進觀測官的標準動作:『發現敵情,盯住目標,看錶,同時打電話,報告砲陣地指揮所』。」手邊既沒有電話,發現了山腰一盞青燈,又該報告給誰聽呢?這種發現敵情的夢魘,在過去二十多年來驚醒過無數次。可是當湯姆開車上山去尋找這盞青燈時,上坡下坡,左彎右轉,滿身大汗,真是個大傻瓜一樣,那有什麼青燈!下山途中,可以看到山腳下曙光中,灰濛濛、髒兮兮的市區,先前心中所浮現的詩情畫面:「整片、整片的街燈,隨著清風閃爍,像是金黃色汪洋裏湧起的冰冷浪花。」早已被遺忘到未曾存在過的「空」裏去了。

回到家中,差不多是早上六點,正是他平常起床的時候。今天早餐,他想吃得比平常多一點。削了五個馬鈴薯,切成碎塊,放了一杯被水泡過的黃豆到果汁機內,打成半碎的汁,切了許多片蕃茄,然後將馬鈴薯、蕃茄、半碎的黃豆漿倒在烤盤內攪拌,完了以後,再在表面上,倒一層薄薄的香菇汁,放到烤箱中,時間調在四十五分鐘,溫度華氏三百度。倒了兩杯牛奶,拿了三根香蕉,六片麵包及果醬,加上刀叉餐巾,將這狹小的書桌兼飯桌放得滿滿地。在等烤箱的時候,湯姆將院子裏的秋葉掃得乾乾淨淨,將他這個在中央,一頭是廚房,另一頭是臥室的唯一大窗戶擦得光亮;湯姆覺得經由擦窗的簡單規律動作,可以直接拭擦自己心靈上的塵埃。他的書桌兼飯桌正對著這扇大窗戶,桌上有一架電腦,一本字典,幾本書及一些文具紙張。在早餐完後,湯姆將鬍子刮得光光,換上雪白挺直的襯衫,八點正出門。他的失業哲學是:即使失業,但在心理、外儀上,還是要做到,任何時間都可走進一個公司的大門,規規矩矩地坐下來上班。

幾個圖書館,一些高科技公司的人事室,幾家舊書店及職業介紹所,再加上超級市場、自動投錢洗衣店、郵局、銀行、失業救濟金領取處等等,夠他輪流去消磨的了。中午以前,湯姆會回到家裏,弄點午餐吃吃,就不再出門了。中午以後的時間是他自己的,在桌前看書、思考,寫點哲學論文,享受寧靜的片刻,自得其樂,愉快極了!在簡單午餐中,湯姆好像吃下了一個第五度空間的神祕坐標軸,將他早上曾存在過的外在世界,與他午後這個直觀、感性、純然心智的內心世界,隔絕成兩個完全扯不上關係的時空領域。

早上出門,這個失業人,身上總帶著一份履歷表,隨時可以應徵面談。履歷表上清楚地寫著:巴克萊電機學士,史坦福電機碩士,一九六八年巴克萊三年級,暫停學業,服役四年,其中兩年在越南戰場任砲兵前進觀測官。研究所畢業後,先後在幾個高科技國防工業機構服務,高薪高職。伊拉克戰爭時,曾以高科技工程師身份到中東沙漠,評估人造衛星偵測技術的精確性。已婚,生有一兒一女。

這份履歷表,目前當然還沒有幫湯姆找到工作,而且湯姆也根本不拿這份履歷表,當成真正的履歷表,因為其中沒有寫出他午後的奇妙內心世界。但這份履歷表已足夠表達湯姆在追尋偶而一瞥的青燈時,所需要的技巧。

假使有一具在越南戰場上,一直帶在他身邊的方向盤就好了。記得當時只要天一黑,他就把方向盤底部,約卡賓槍長度的三角架支撐開來,只露方向盤頂端在戰壕外。在前線的砲位,每四小時要做一次試射,做方向角及高低角的風向修正;白天可以找地圖上已知座標的固定目標,來做修正試射,但在夜晚,就只好靠兩個不同地點前進觀測官的方向盤,來捕捉只閃現半秒左右的砲彈落地火光。一顆砲彈通常要穿越四、五千碼的高空,要經過至少三個不同的風向層,兩個不同地點的前進觀測官的直線距離是已知,兩個不同方向盤所捕捉的角度也是已知,因此三角形頂端的砲彈落點座標可以計算出。在越南,除雨季外的晴朗明亮夜晚,湯姆輕盈熟練的手指,撥弄著方向鏡,不帶有任何顫抖,不驚動方向盤上的水平氣泡,藉著比香煙頭還暗的方向鏡內的燈光,湯姆輕輕地讀出剛捕捉到的角度,由身邊的話務士再輕輕地複誦,傳回指揮所。在一些沒有越共迫擊砲及火箭筒干擾的夜晚,一片寧靜,只有田蛙及夜蟲低吟,完全感覺不出,這是生死、瘋狂、殺戮之間的虛幻景象。

假使有這樣一具方向盤,青燈的位置不需兩分鐘就可以計算出來。但他現在的工具只是一把直尺,及花了七毛五分錢買來的,一個給小學生用、刻劃著角度的半圓形量角規。每天早上四點鐘起來,開到可以看到青燈的街頭,在車內手電筒的燈光下,做他的測量工作。青燈在北方,由於房子、樹及山上地形、地物的阻隔,能夠看到青燈的地點不多。湯姆只好在東西方向約兩哩長的距離內,花了幾天功夫,仔細地徘徊搜索,找到可以看到青燈的六個點。在地圖上標定了位置及角度,利用這些點的組合,畫了九個三角形,也就是有九個頂點。湯姆在地圖上,畫了一個四百碼的正方形,將這九個頂點涵蓋住,再開車到這個正方形內,步行找尋青燈的神秘來處。

尋找青燈是他凌晨四點到六點的工作,早上仍然八點正出門,午後在家看書、思索;當夕陽將桌面的紙筆、電腦,浸染一層薄薄的金黃色時,湯姆停止了一天的工作,喝杯牛奶,吃點餅乾,與他作伴的是,自己會推門進來的小花貓。小花貓約兩歲,以人來比,正是個十四、五歲的小姑娘。她總是先在湯姆的懷裏嬉戲一陣,然後跳上桌面,喝盤子裏的牛奶,及吃湯姆為她準備的貓餅乾,然後跳到剛罩上淡紫色霞光的窗台,慢條斯理地洗洗舔舔,完畢後,自己再推門出去。湯姆有些什麼心事或哲學上的發現,總是先向這小花貓呢呢喃喃地訴說個不停。當天色全部暗下來的時候,湯姆就上床睡覺,完全不需要電燈。在睡著以前,湯姆總是回憶著珍妮。婚後以來,最令湯姆沉醉的時刻,就是看著她那雙美麗潔白的手,在爐火與烤箱之間,輕巧地移動著,像魔術一樣,變出一道道美味佳肴,然後一家四口圍在一起,樂陶陶地享用豐盛的晚餐。

※
※
※

湯姆似乎聽到一個柔和甜美的聲音,好像說:「先生,您是不是來找我們的?要不要和我們一道用早餐?」要從深沉、近乎睡眠的回憶中醒過來,還真不容易。三位清秀嬌小,身高還不及湯姆胸口高的尼師們,焦急地圍繞著湯姆,等他更清醒一點時,甜美的聲音又輕輕地說:「先生,您站立在路旁至少兩個小時,好像陷入在一個很深、很深的定中,我們不敢驚動您,也害怕其它的人或車子驚動了您,和我們一道用早餐好嗎?」湯姆還在猶疑,但他的胃早已指揮著大腦回答:「好!好!非常謝謝妳們。妳們的早餐一定很好吃。」

這頓早飯好吃極了。堆在桌上大部份的東西,都是被湯姆一個人吃掉,不夠,再從供桌上取回一些水果,臨時還下了一鍋麵。三個出家人受他的感染,不覺吃得比平常的兩倍還多。吃得多,話匣子自然也打開了,一見如故,笑聲呵呵,顧不得出家人的清靜莊嚴,但他們吃得真開心!開心地像觀音請羅漢吃齋那樣地開心!

湯姆一面連連說:「好吃!好吃!」一面解釋,他從巴克萊一年級時就開始吃素。那時巴克萊是美國反戰中心,而他是反戰社團成員之一,他很得意那時他提出的響亮標語:「反戰,第一要在餐桌上看不到血腥!」三位尼師聽到這個標語不約而同地點頭。三位出家人的英語非常流利優雅,她們也講些自己的出家經過,以及老師父們如何開導她們。湯姆的佛學常識非常淺薄,因此聽來似懂非懂。

在時間順序上雖然顛三倒四,湯姆還是清楚地向出家人

訴說了,他那段被越戰從中分成兩半的大學生活。當徵集令下來時,他尊重法律和應盡的義務,毫不退縮地投筆從戎。在高中時,湯姆已閱讀了相當多的哲學書籍,而且準備進入哲學系,以哲學為生命的追尋目標,但越戰的衝擊使他不得不另做考慮。他遲早會被徵召,會到越南,也許,像有些高班同學一樣,死在越南。假如自己不幸也像個被打翻的蕃茄醬一樣,帶著鮮紅的彈孔,蜷曲糾纏在異鄉濕黏的土地上,「本體論」、「形而上學」,不知是否還具有任何意義?於是他進入了電機系,這個系對戰場上所需的武器操作,多少有點幫助。可是每學期仍選一門哲學││為了比武器操作更實用的目的去選哲學:假如自己不幸被俘,或被炸裂了肺臟、肝、腸、四肢等等,被迫要在戰俘營裏或病榻上,去過艱辛痛苦的歲月,對哲學的冥想,也許能幫助自己忍受。

服役回來後,湯姆順利唸完巴克萊。越戰仍在進行,瘋狂的殺戮不斷,在報紙、電視上,也在夜半湯姆的夢魘裏。心理上,他還不能放下武器,沉浸到哲學的象牙塔裏,於是他進入了史坦福電機研究所,和在巴克萊一樣,每學期選一門哲學課,偶而又選點「文字學」。入研究所時,和珍妮結婚;得碩士學位時,女兒出生。有一門課,湯姆最喜歡,也最能讓湯姆暫時忘卻越戰留下的困惑,那就是「象形文字學」。湯姆最喜歡拿殷商甲骨文和古埃及文互做比較,有這門甲骨文課的底子,湯姆能歪歪倒倒地寫上幾個簡單中國字。

以後每隔一、兩個星期,湯姆總會去出家人那裏一趟,有時吃早飯,有時吃午飯,有時幹點整理庭院之類的粗活。由於湯姆對佛學的了解很淺,只能向尼師們請教一點點最簡單的靜坐修行方法。找到青燈後,使得湯姆原本規律的生活更加規律,每天早上四點起來,對著大窗戶靜坐兩小時。

但在思想上,這個冬天,湯姆的腦海裏卻亂做一團,難怪中國人向印度人學佛,學了一千年,才勉強整理出個頭緒。湯姆每次去出家人那裏,都在心底上弄回一大堆似懂非懂「空」、「空」、「有」、「有」的佛學名詞回來,再加上三位尼師嬌小的身裁差不多,一樣地清秀柔和。湯姆連哪句話是從哪位尼師口中出來的,都搞不清楚,可是在湯姆直覺上,這三位尼師的過去生活、教育背景、思考脈絡上,又有說不出來的不同。這些迷惑,害得湯姆在靜坐時,經常迷迷糊糊若有所思,無法心如止水,只好把所能記得的尼師的話輸入電腦,分門別類加以分析,或查字典,等到下次碰到尼師時再請教。唉!傻兮兮的湯姆!有種令人可笑、可憐的傻勁。冬天將盡時,湯姆終於將他對三位尼師的了解,用札記式的體裁,從電腦中印出來。

修禪宗的那位尼師,法名「絲常」。老禪師為她取這個名字,是因為悟禪的過程,就像蠶,吃桑葉、吐絲、變蛹、化為飛蛾,那種整個生命的形態層次都改變的蛻化過程;而「常」字主要是提醒她,不要在禪的神祕牛角尖裏迷失自己,不要忘了用「平常心」來活在這個瞬息變化的娑婆世界裏。她曾就讀於師大國文系,後考入台大歷史研究所,她的越南僑生未婚夫,在短期回國探望父母時,不幸越南淪陷,乘船逃出時,船沉,死在海上。她出家前,過著痛不欲生的日子。

常在一旁微笑聆聽,很少講話,但一開口卻都有獨到見地的尼師,法名「思靜」,從來沒有上過學,十歲出家。她那一肚子學問、晚年專修淨土的老師父,深深同情她失學的遭遇,親自教她讀書寫字,「思」的意思就是要她多學多思,「靜」與「淨」同音,希望她多學多思後,心能夠安靜,不再哀怨她孤苦伶仃的童年。

另一位尼師,講話非常有條理,法名「尋識」,她高中畢業後,在工廠做了幾年女工後出家。在老師父教導下學「唯識」,唯識宗的體系博大完整,思考明晰,名詞的界定極其精確。老師父很費了一段時間才將她引入門。「尋」的意思是要她常記得,不要僅僅在經典的故紙堆中去學「識」,那只是虛幻、自以為是的一些名詞,要到現實的娑婆世界,直接去尋找「八識」的蛛絲馬跡,才能實際上去證悟。

三位尼師在老師父的教導下,佛學與國文的根柢都很紮實,碰上這個老美提出些別人常忽略的傻問題,正好可以讓她們發揮。比方湯姆覺得,在二元邏輯系統裏,也就是說經由一般科學的方法,要尋求宇宙本體的答案,就像一匹馬無方向地狂跑一樣,直到跑死為止。尼師們乘機向他解釋,中國的「四」,就是馬跑時,吐氣的聲音,以及張嘴露牙的馬齒形狀;中國有「駟馬難追」這個辭,而吐氣聲「嘶」及「死」字都是與「四」及「駟」同一系列的字,發音亦接近。湯姆覺得這是個不尋常的巧合,因為阿拉伯文的「4」原來的寫法是「4」,也正是代表那匹狂奔的馬的馬頭。

由「四」起了個頭,接著這「四個人」又討論其它的數字。三個尼師從中文數字講起,湯姆則對之以阿拉伯數字。首先是「八」字,他們發現「八」就是用刀去「分」的意思,當一件東西被分成兩件時,正是阿拉伯文的「0」與「8」;「七」就是中文的「刀」字,「切」字,而阿拉伯文的「7」就是刀口的形狀。一下子發現這麼多似乎與宇宙共存的諸多巧合,四個人如小孩般地雀躍不已,興緻盎然。尼師們又說道,「殷墟會有幾十萬片的甲骨文在深洞中保存下來,是因為殷人用過的甲骨,一定要丟到很深的洞穴裏,以防將來也許還要拿出來研究分析;而『研究』的『究』就是『六』與『九』的組合,『六』是丟到洞穴中,『九』是再從洞中提出來,要放得下,提得起。」尼師們一頓,又繼續說道,「『六』字就是『穴』的數字寫法;『九』字是『手肘』的形狀,一件事能夠去切開、分開,再切開、再分開,最後總是能夠用『手肘』拿起,也就是能夠掌握,這也就是『研究』的過程」。湯姆聽得目瞪口呆,因為阿拉伯文中的「6」與「9」,竟與「六」與「九」一樣,也是兩個對立的數字,而且也是一個表示沉入到深洞裏去,另一個表示能夠把深洞中的東西,經過「7」和「8」的分析過程又提升到表面來。

經過這番討論後,湯姆覺得各種不同的文化看來雖不同,但思想的根源卻是多麼地相近,從最早的數字造型時,就非常接近。湯姆記得,第一次見到青燈時,是凌晨
4:08 分,那
4、0、8,都具有特殊的意義,他選了「六」個見到青燈的點,劃了「九」個三角形,正形成中文的「究」字。湯姆驚覺到任何外界發生的事,都不是個偶然,一個剎那現起的數字,都可以做為深入的觀想對象。這麼一觀照之下,湯姆驚覺到他週遭的一切萬物,都鮮蹦活跳地活起來了,都在向他招手,傳送一種微妙的信息。

三位尼師能夠來到美國無干擾地精進修行,是受到一位在台灣非常富有的朱居士的供養。朱居士在越戰期間來美國留學,老美讓自已的青年學子拋棄學業,在越南血腥的火線上做生死掙扎,卻仍對外國學生照顧有加,給予朱居士優厚的獎學金和最好的教育。得博士後,又給予一個待遇豐厚的工作,靠著美國的事業基礎,朱居士回到台灣創造了一番財富。朱居士飲水思源,對美國深懷感激,發願要把台灣最好的東西送到美國來,於是就把閒置在美、偶而渡假用的一棟住宅,變成一個清靜道場,藉著各種因緣成熟,請來了三位根基深厚的尼師。朱居士覺得,經由宗教上更深層次的心靈交談,東方與西方兩種不同的文化,才會互相感激對方,原來彼此是如此地相像。湯姆與尼師們能夠一見面,就直接在心靈的層面上,像老朋友一樣,交談歡笑,正是朱居士久欲實現的夢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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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姆的哲學論文在這個時候定稿了。很奇怪,這個冬天,湯姆滿腦子想著東方的宗教、文字,而他的論文卻是典型的西方哲學論文,嗅不出半點東方的影子。他的論文從牛頓的青少年開始,描述在無數孤獨、寧靜、星空燦爛的夜晚,牛頓望著無垠天際,懷疑是什麼力量維繫著宇宙萬物。藉著自已親手製作的望遠鏡,觀察又觀察,導出有名的牛頓三定律,時年方二十出頭。牛頓很不滿意這三定律,因為它只說明了力學上相互比較之結果,也就是「力」的「比相」,而沒有說明萬有引力從何而來,為何而來,也就是沒有說明「力」的「本質」。牛頓根本不願意發表他的三定律,在他的朋友一再要求下,過了十年才勉強發表。牛頓活了八十歲,未婚,在漫長的寧靜歲月中,一直深思萬有引力是為了什麼原因而存在的本質問題,而且留下了許多手稿。

牛頓最大的智慧是,他能夠把兩種看來全然相反、矛盾的理論,相互並存、融會貫通地使用。比方「光子」與「光波」的問題,在近代物理學中,喋喋不休地爭論了很久,「光子」是表示有實體存在,「光波」是表示無實體存在。在牛頓光學論文中,一會兒光子,一會兒光波,無窒無礙地探討,把「空」與「有」根本看成是相同的一種東西││一個「實相」顯示出不同的「比相」而已。牛頓也看出,時間與空間只是個「比相」,因此,在他三定律之前,就加了一句話:在時間與空間不變化的狀態下,三定律才能成立。仔細的物理學家們,當然不會放過這句話,繼續在以「時間、空間」變化的狀態下,發展了現代的物理學。牛頓的原稿有一百多萬字,影響整個近代科技的三定律,是他青少年時代的創作,卻只是原稿中很小很小的一部份。

湯姆在論文中提出牛頓,只是為了提出一個論題:對事物的思索,直接深入「本體」,而不在「表象」上打轉的實際例子。從這個例子,很自然地引導到「本體論」中「對宇宙本質的思索」。論文接著從哲學史的觀點來討論,歐洲在十五、六世紀,像花朵般綻放出來的許多「本體論」思想。這是歐洲第一次有一群哲學家,不為政治、金錢,不為取悅皇權、取悅狹窄的宗教滿足,甚至也不為牽就哲學
(比方,拿哲學做為一種職業) ,而以獨立開放的胸懷,來深思「本體」的問題。

用牛頓做引子,討論過當時歐洲本體論哲學的時代背景後,湯姆才開始深入主題,討論十五世紀斯賓諾莎的「本體論」思想。湯姆自幼喜愛哲學,就是受了斯賓諾莎作品的影響,一種非常寧靜的內心世界,獨立、深入、無礙的思考,而對外在世界又有種詩樣的敏銳觀察;同樣重要的是,斯賓諾莎選擇了磨鏡片為職業,歐洲當時科技正在起步,各種光學儀器都在製作,非常需要磨鏡片這種單調、但又有高度技巧的職業。斯賓諾莎藉著這個外在職業,不求於任何人,不結婚,獨立自由地沉浸於內在的精神領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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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姆的論文平和、優美地一頁一頁寫出,可是湯姆的思潮卻一點都不平和,尤其當珍妮的影子突然自思潮中出現的時候。珍妮非常美麗││依偎在巴克萊或史坦福這種名校高材生臂腕中的女友,沒有不美麗的;珍妮除了美麗,還有種說不出的嫻靜、溫柔。從大一開始,他們相戀了八年才結婚,婚後的戀情,卻是更甜蜜地如膠似漆。思潮雖亂,但二十多年來,越南戰場的夢魘已不再出現,日常瑣碎的懊惱也漸漸減少。湯姆現在經常重複的夢裏,沒有文字,沒有萬有引力,只是無限無盡的天空,湯姆在其中自由自在地翻騰嬉戲,上下四週陪伴著的是珍妮、女兒、兒子、三位尼師、小花貓,及一隻笑瞇瞇的小肥豬。夢醒時,湯姆知道,笑瞇瞇的小肥豬就是朱居士。湯姆沒見過朱居士,因此在湯姆的潛意識中,就把這有錢和藹的施主,幻化成一隻笑瞇瞇的小肥豬。

兩個發音相同的字應是同一系列的,但「豬」和「朱」

又有什麼關聯呢?為了這個問題,只得請教尼師們了。湯姆先對尼師說,埃及象形文與殷商甲骨文最大的不同是,埃及象形文仍在圖形的階段時,殷商甲骨文已把圖形抽象化了。比方甲骨文的「豕」等動物都是豎立的,而不是「
豕
」這樣一個側面「圖形式」的畫象。甲骨文將側面畫象直立後,就當成更深一層的抽象意義來使用;比方「豕」接近山坡時,會分頭排列覓食,彼此守望相助,將危險減至最低,則成軍隊的「隊」,或「豕」在同一個屋頂下吃東西,不分彼此,是家庭的「家」。這種抽象化的直立圖形演變至後來,西方文字還是橫寫,而中文則成了直寫。

可是湯姆實在想不出,「朱」又是怎麼一回事呢?三位尼師乘著這個發揮的機會,爭先恐後地解釋著:「朱」就是把數過的樹,打上一個記號「
>」,亦即在「木」上加一個「>」;所以一棵樹在官方計算過後叫「一珠」(「王」代表官方) 。在更深一層的抽象意義中,把數過的、活得最久(數千年) 、最高大(數百尺) 的紅檜稱為
「朱」。用紅檜木做門,則叫「朱門」;「樹木」值得我們睜大了「眼睛」來觀察叫「相」,而仔細觀察時的內心過程則叫「想」。甲骨文利用一個動物「豕」和一個植物「木」,做出許多層次的抽象演繹。

湯姆聽到這裏,眼睛睜得大大地,心想這麼一個「豬」引出了「豕」,另外的「朱」卻引出了「木」、「相」與「想」;瞪著尼師們身後空無一物的牆壁,想說什麼,一時又找不到適當的言語來表達。尼師們等了一會,又接下來說:「其實對『心』而言,『豬』和『朱』本身都不重要,都是『外境』,可以說是『實在的存有』,也可以說是『虛假的空無』。『存有』與『空無』和語言、文字一樣,本身並不重要,它只是一個引子,給予我們一個睜大眼睛去『相』的動作,以及給予我們心底一個去『想』的動作;但『想』到一個層次之後可以發現,這個『心』並不一定需要,當這個『心』從『想』拿掉之後,所剩的『相』已不再是個動作,而是『本相』、『實相』那種無法再用言語表達的『相』」。聽到這裏,湯姆才霍然開朗地說:「一直煩惱著我思想的困境,就是這個『心』的障礙,去『心』其實就是去『我』,我也要練習用幾個英文字來做不同層次的『抽象演繹』,演繹完後,也許這個困境就可以突破了」。

回到家後,湯姆用電腦印出了三個大大的英文字,Silk、
Think、Seek,在英文字旁邊,歪歪倒倒地寫上尼師們法號的第一個字,又寫上兩個中文字
─「看」、「見」。然後靜坐在地上,觀想放在面前紙上的字:

Silk 絲

Think 思 Seek 看

Seek 尋 See 見

湯姆靜靜地想,「絲、思」與「Silk 、Think 」的發音都類似。思的過程就是絲的過程,也就是蠶吐絲成蛹才能通的過程。三個英文字後都有一個K,K字母的原始意義在韋氏大字典中說得很明白,是「手心」的意思。有手在那裏,還只是「尋」、「看」的階段,還只是「Seek 」;要把手拿掉,也就是把「看」的上半部「手」拿掉,亦即把「Seek 」中的K拿掉,全身才能變得像隻眼睛那樣,直接感應外界,才是「見」,才是「See 」。甲骨文中「見」是「目」字多了兩隻腳,正代表了整個身體是隻眼睛。湯姆發現原來英文中的「Seek 」和「See 」與中文的「看」、「見」是在同一個抽象基礎上所造的字。早期東西方文字中,人與手是不分的,把「手」拿掉,亦即把「人」拿掉,才能真正見到宇宙浩瀚之大海,才能
See the Sea。其實去手、去人、去心等等,都是在去「有我」所引起的種種障礙。湯姆靜靜地在思考,思考得忘了週遭,忘了時間,像睡著的雕像一般:::。

這樣過了兩三天吧!再不醒來,湯姆恐怕就要永遠地安息了,再也見不到他心愛的珍妮了。可是湯姆這時感覺到有股微微的溫暖,從手指頭傳來。這感覺持續不斷,漸漸增強,強得使湯姆睜開了眼睛,原來是小花貓在溫柔耐心地舔他的十個手指頭。湯姆無力地對小花貓說:「謝謝妳!」再休養了兩三天後,湯姆就到尼師那裏感謝她們。三個出家人在空無一物的客廳中,一字排開迎接湯姆。湯姆一句話也沒說,就向她們叩了三個頭,然後四個人魚貫地走向餐廳吃早飯。湯姆還是像平常一樣吃得多,三個出家人受他的影響也吃得比平常多,但他們一句話也沒交談,靜得連碗筷、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,好清淨、莊嚴的道場啊!在這道場中,心靈的交談已不再需要語言、文字了。

※
※
※

冬去春來,風裏還稍帶點溼冷。湯姆的工作有了著落,是一個高科技公司。這公司成立得倒蠻久,只是原來規模不大,僅做些紙上的研究,最近才在實際業務上開展。這公司是將一堆軍用人造衛星的高空偵測技術,轉移至民間用途,比方說:將一萬一千英哩高的衛星與農民耕耘機上的電腦溝通,協助農民撒種、施肥、除蟲、除雜草、決定溼度等,精確度在三英呎距離內。這種技術曾在五千個農場,三百萬畝的田地上,亦即美國耕地的
0.8% 的田地上試用過三年,效果很好。預計五年內,這種技術每年的營業額,將從五千萬美元擴展至七十億美元。十年內,估計美國農產品的
80% ,約三十萬到四十萬個農場將利用此種技術。

湯姆有幾個選擇:他可以拒絕這個工作尋入「空門」,湯姆天生就是個學佛修行的好材料,而且他想,由西方的科學、哲學,悟入東方的「空門」應該是一條捷徑;或者,湯姆可以走牛頓、斯賓諾莎的路,保持一個職業,但忘卻紅塵其它一切瑣碎雜事,專心一致地藉著東方思想的精華,來突破西方文明的困境,寫下更多的哲學論文。

這兩個選擇都完美,但是對珍妮、對兒女有點不公平,

雖然他們會很堅強、很諒解地接受。湯姆一家人向來簡樸,高薪時存了一點錢。珍妮本人有高深教育和一技之長,女兒再一年大學畢業,兒子暑假完後就要上大學。在還沒有裁員失業的很早以前,湯姆就坦白地對家人表達:他思想上的困境,需要遠離紅塵一段時間才能突破,而且突破之後,也許有可能就不再回到紅塵了,雖然只是個「也許」,但家庭這束情絲是可以從湯姆的心中斬斷的。

不過現在湯姆有另外一種想法,做哲學家、做和尚、做工程師,與「豬」與「朱」一樣,都是「外境」。「外境」並不真實、並不重要,要緊的是時時要拭擦心靈上的塵埃,讓心靈底處的青燈晶瑩地照亮出來,這種燈可以照出宇宙浩瀚之真實大海。只要看到這真實大海之後,只要在「See the Sea 」之後,一念之間即可渡過這大海,到達彼岸。湯姆覺得,只要尋找到那盞青燈的源頭就在自己的心底深處,要渡過宇宙浩瀚之大海是遲早的事,不在今生,也在不久的來世。湯姆有個心願,願自己看到浩瀚真實之大海時,也能看到有緣相識之有情眾生,都能在一念之間飛渡這個大海。此時此刻,湯姆覺得還有些事情,要規規矩矩地在這個紅塵短暫生命中完成,就好像要規規矩矩地坐下來上班一樣。他深深地覺得,和珍妮這段既「實在」又「虛假」的戀愛曲子,還要纏綿曲折地譜下去。

湯姆寫了一封信給珍妮,感激她的諒解,給予自己有個近乎出家修行的機會,得以克服困擾多年的越戰夢魘,突破了思想上的困境,完成青少年時美夢中的一篇哲學論文。信中當然也夾雜了一大堆想妳、愛妳、求妳原諒等等老不羞的糊塗話。

珍妮信未來,倒是姊弟二人合寫了一封信,先行寄來。大意說:會像英雄凱旋一般地歡迎老爸爸歸來,老爸爸利用許多人難以忍受的失業期間,突破了精神領域的困境,全家都很興奮。為了慶祝,全家決定送一件禮物給老爸爸,就是將樓上電視間的東西全部搬空,變成一間空無一物的小客廳。信尾姊弟二人又調皮地透露,媽咪淚汪汪地一讀再讀老爸爸來的情書。回家是個好選擇,可是湯姆的軟心腸卻依依不捨,半年來在這個破落街道上、已熟悉的許多流浪漢。

湯姆只要看看流浪漢的臉孔眼神,就知道他們誰曾去過越南打仗,誰曾去過伊拉克打仗,或誰完全沒有摸過槍桿子、當過兵。湯姆有時候和流浪漢坐在一起很久,但從來不知該如何和他們交談?面對著他們淒苦飄零的命運,該從何說起呢?曾參加過越戰的流浪漢特別顯得蒼老,臉上的皺紋被無情的風雨雕刻成許多糾纏不清的問號,兩眼疲倦細小,但仍習慣地凝視遠方地平線上,好像仍蹲坐在戰壕底處,只露兩眼,在搜索著不知在何處的敵人。不知這些流浪漢曉不曉得?在湯姆失業的秋、冬天,前越戰時的國防部長麥克拉瑪正巡迴美國各城市,在訴說、懺悔、喊叫,這是個錯誤的戰爭!這是個無數問號的戰爭!


曾參加過伊拉克戰爭的流浪漢,雖然削瘦,湯姆還可依稀認出這些臉孔,就是自己去中東沙漠時,所見到的年輕壯健的臉孔。這場仗打得太快了,沒有去過前線的人以為,這個戰爭尚未開始就已打完了;美國勝利了,千千萬萬也曾有過美夢的伊拉克年青人已經被炸裂燒焦,埋葬在炙熱沙漠的深處。可是對那些曾目擊無止無盡沙漠中的爆炸、燃燒,及高入天際的火球的人而言,這個戰爭還沒有完,還在他們夢魘中進行,還在尋找敵人。正當湯姆的履歷表幫他找到工作的時候,幾個從伊拉克回來還在流浪的退伍軍人,用他們夢魘中的炸彈,燃燒的火球,尋找到美國的中心,奧克拉荷馬城的聯邦大廈,炸裂、燒焦了兩百多個帶著美夢要去完成的人的頭胸、胃腸、四肢。大家都在驚恐地問:這是為什麼?這是為什麼?這是因為我們活在多苦多難的世界,但也活在最有緣去相識青燈的世界。

珍妮的信來了,淺藍色信封,鵝黃色厚厚一疊信紙,密密麻麻、整潔帶有韻律的字體。湯姆在越南戰壕的深處,日夜所盼望的,就是這樣的顏色,這樣的信封信紙,及珍妮密密麻麻、一往深情的字。這封寄來的信寫著:「你曾牽著我手,帶我走過許多古老遺忘了的道路,路上許多裂痕,現實與夢幻在這些裂痕交會;在現實中,你滋潤我,讓我成長,用不知你從何處摘來的無限知識;在夢幻中,你讓我在你的心底成長,長成一個比現實還真的我,你帶著更真實的我在你的心底,暢遊於神祕遙遠的國度,我無法表達這種無限滿足的感覺;我只能說,我對你的愛是無限的:::」湯姆把這封信一讀再讀,老淚縱橫;「心」的深處,對「存有」的「愛相」逐漸昇華至「空無」的「本相」,舒坦無比。

小花貓在窗台上慢條斯理地梳洗,湯姆對著她呢呢喃喃地唸著早上就寄來的信;晚霞快要浸透到窗台上,湯姆的淚痕未乾,心裏卻了無痕跡。湯姆嗚咽著問小花貓:「好捨不得離開妳!不知妳有沒有家?若沒有家,要不要跟我一道回家?」小花貓梳洗完後,仍悠閒地坐在窗台上,窗外的光線漸漸由微紅轉成淡紫;繽紛燦爛的斑霞與小花貓身上的色彩,似有還無地交織在窗口,一片柔和。湯姆注視良久,然後將桌上的紙張、信、文具、牛奶杯、貓餅乾等等收拾乾淨,拉開毯子上床睡覺,小花貓「咪咪」叫了一聲,從窗台跳到床舖的枕頭上躺下;湯姆將小花貓輕輕地抱到懷裏,然後將毯子蓋在小花貓和自己的身上。天空的色彩仍舊瞬息變化,在晶瑩的淺藍剛開始由窗外流瀉到屋內簡單的傢俱上時,小花貓依偎在湯姆的心窩上,一動不動地,原來這時小花貓和湯姆都已睡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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